5年500億 咬牙拚能見度?
【聯合報╱石之瑜/台大政治系教授(台北市)】
2010.07.06 01:43 am
總統說,咬著牙也支持五年五百億,因為教育是百年樹人大計。他想必不了解當前台灣辦大學的動機,是追求國際立即能見度,莫說百年,縱連百日也不肯等。明乎此,總統還願意咬牙?
基督教與儒家知識觀不同,前者求真,關心人與宇宙及自然界的關係;後者在傳承,關懷人與群體的關係。以求真為標準,儒家的短處是保守,長處是內在超越;若以傳承為標準,基督教的短處是擴張性強,長處是實事求是。把儒家傳承觀加於基督教必窒礙難行,那把基督教的學術體制加於儒家文化會如何呢?
大學正是基督教學術體制的精華,牛津、劍橋、查理、雅蓋隆等大學為數百年之見證。求真者,科學實驗與研究方法不可或缺,與中國書院維繫道統不絕如縷的幽暗意識格格不入。俟儒家社會模仿與追趕基督教意義的學術體制,要在求真與傳承間取得平衡,豈能迴避體制背後的文明差異?
文明即生活。歐美常見八十高齡老教授繼續鑽研學問、提出假設、設計研究、申請經費、爭取發表、開堂授課、教授治校等等無役不與,孜孜不倦,猶如學術生命不受身體衰老所限。其間生命意義出在於對知識的渴望,即令女教授亦復有如此。學術是生命註腳—生命在,學術就繼續;學術在,生命也才能維繫。
儒家文化下的教授稍微資深,便已紛紛思考退休,致力於研究者幾希。這不表示沒有關懷,他們關懷的群體小自家庭門人,大至國家民族,甚或被及天下。表面上,學術生涯劃下句點,然而大量精神與資源投入下一代的教育與福祉,以求群體生命代代相傳。群體傳承與個人學術是分開的,群體是生命終極意義所在,則學問充其量是致用之術。
儒家知識分子對群體有救世濟民大抱負的,多非關求真,求真的制度反而可能墮落成門戶傾軋。
沒有大抱負的多數人若在學術上累積了成就,不論是名聲或錢財,最終歸屬家庭。等而下之的,是以學術為政治或商業敲門磚,以求真之名,行御用之實。
在求真的體制中,傳承淪為笑柄,這不只是學術問題,更是文明發展問題。藉由排斥傳承,個別學者誇示解放與獨立,自詡身處客觀視野,但如此真能直接面對宇宙與上帝,建立個人主義信念嗎?
儒家培養的學者生活在群體傳承的文化價值裡,學術僅僅作為社會角色,一旦過於鑽營,最終將陷入為學術而學術的國際排名之爭,浪費資源,難以自拔。
這樣的學術沒有追求個人生命意義的動力在支持,沒有必定方向,更沒有不可取代的價值,或象徵宇宙奧秘的方法哲學,因此無可無不可。
此乃五年來人心惟危,道統不絕如縷,大學徒有預算不足以自行的道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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