國立中正大學哲學系 哲學與公共事務研究室 Philosophy and Public Affairs Research Group

孔傑榮專欄－國民應有歸國權利

* 2010-06-24

* 中國時報

* 【孔傑榮】

　為了抗議中國政府拒絕其入境回家的決定，上海人權活動人士馮正虎露宿東京成田機場，不尋常地抗議了三個多月。在今年二月，他終於入境，從而名留史冊。中國政府才剛第八次拒絕他入境，就突然讓步，終結了這場舉世矚目的抗議活動，避免其繼續破壞當時即將開幕的上海世博會氛圍。

　這次政府尷尬地改變決定，讓馮正虎入境，是否算是確立了一個先例，能夠鼓舞許多一直渴望結束國外流亡生活的中國政治異議人士們？如果他們像馮正虎教授一樣，做好了回國後可能被經常非法限制自由的準備，他們現在能夠回家嗎？中國遲未批准《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》，其中障礙之一就是公約不允許締約國將本國公民逐出國門，幾乎沒有例外。中國政府是不是已經決定除去這個障礙？還是說，對馮正虎改變決定僅僅是個單一事件，不會有深遠的影響？

　當馮正虎在東京抗議時，現居台灣、著名的一九八九年天安門學生領袖吾爾開希，和暫居瑞典的作家李劍虹都試圖返回中國，而未能成功。當然，他們兩位一定會想，如果他們採取了類似富想像力、誇張的策略，是不是現在已經成功。

　對於柏克萊加州大學和哈佛大學的雙博士、現居波士頓的民運組織人士楊建利來說，他可能會後悔自己沒有採用馮正虎的招數，而是在徒勞無功地等待入境許可十二年之後，於二○○二年使用一位朋友的護照入境中國。隨後，楊建利被逮捕，並入獄服刑五年。

　最近美國政府有一個令人反感的做法：通過把少數涉嫌恐怖主義的美國人列入「禁飛名單」的方式將他們暫時流放國外。但是中國政府的行為並不是這樣的孤立事件。有數百、可能甚至數千個居住外國的中國活動人士被拒絕重新入境，因為他們在國內的政治影響可能會比在國外要大。究竟有多少人被拒，只有中國政府知道具體數字。

　問題還不僅僅限於僑居國外的中國人。儘管很多國內活動人士被禁止出國旅行，政府會逼迫其他一些人離開中國。但是考量到可能永遠回不來，很多人都不答應。所以，即使是一些曾入獄服刑、被剝奪律師資格的維權律師，比如現在被非法軟禁在家的鄭恩寵，連短期旅行都不願意接受。

　中國法律允許將本國國民逐出國境嗎？無論是馮正虎教授遭遇的八次拒絕，還是最後允許入境的決定，中國政府都沒有給出任何法律依據。在改變拒絕入境決定之前，一位外交部發言人僅僅表示，有關部門是依照法律處理的。根據中國法律，政府可以拒絕未持有效護照的國民入境，由於政府經常拒絕更新海外異議人士的護照，也以此為由拒絕了很多人入境。另外根據一項行政法規命令，如果北京的公安部和國家安全部通知邊防機關不准入境，即使是像馮教授一樣持有有效護照的人，依然會被拒絕入境，政府不需要提供任何理由。

　馮教授並不是僅僅依賴自己在機場的抗議，他還雇了中國最優秀人權律師之一的莫少平，去法院提起訴訟。他們訴稱，驅逐是非法的，因為公安部和國家安全部這兩個部門都沒有通知不准馮入境。另外，儘管「遷徙自由權」在文化大革命期間從中國憲法中移除，而且至今沒有被明確恢復，訴訟也聲稱，當局禁止入境的決定侵犯了馮教授的人身自由，違反憲法。

　不幸的是，法院至今沒有對此訴訟立案，且無論如何法院都缺乏違憲審查的權力。而有權解釋憲法的全國人大常委會卻拒絕行使此權力。

　與目前的台灣經驗比較，可以得到一些啟發。在二○○三年，台灣的憲法法院，即大法官會議做出解釋，認定台灣公民有權在無須批准的情況下入境。大法官會議表示，這個權利只能因國家安全、社會秩序的原因以法律︱而不能僅僅用行政命令︱限制之，且限制必須符合憲法比例原則或合理性原則。但是，即使是範圍這麼狹窄的限制，如今也因台灣將《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》納入國內法而更加限縮，因為公約幾乎不允許締約國以任何理由禁止公民入境。

　中國同樣應承認它所有的公民有權歸國。這不僅將消除它批准《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》道路上的一個主要障礙，並且將使得大量有能力、活躍、愛國的改革家們可以為祖國的進一步發展做出貢獻。

　（作者孔傑榮（JEROME A. COHEN），紐約大學法學院亞美法研究所共同主任，紐約外交關係協會兼任資深研究員。作者考林麥吉（J. COLIN MCGEE），紐約大學法學院畢業生。原文參http://usasialaw.org/。紐約大學法學院亞美法研究所譯。）